70年前,中共中央作出了“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”的历史性决策,中国人民志愿军肩负着人民的重托、民族的期望,高举保卫和平、反抗侵略的正义旗帜,和朝鲜人民和军队一道,历经两年零9个月的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,赢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。
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,上海外国语大学44名有着热血赤诚和革命担当的青年学子,组成“赴朝语文工作队”奔赴战场;此外,首届俄文班的5名毕业学员也相继被单位派往前线。
即日起,上外推出“朝鲜战争中的上外人”系列人物介绍,让我们一起走近这支“赴朝语文工作队”,通过队员们的文字或者口述回忆,回顾历史并领略他们当年的英勇事迹,学习他们的爱国主义情怀和奉献主义精神。
蒋之鉴校友,1950年入校,英文班学员,“赴朝语文工作队”队长。曾参加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,在一米左右高度的坑道里,坚守了20多天,缺水缺粮,没有阳光,没有新鲜空气,身边躺着战友的遗体。冒着随时会被机枪和密集炮火击中的危险,他通过交通沟在各个阵地间移动,先后40多次在前线用扩音喇叭向敌军喊话,宣传政策。
赴朝语文工作队”部分队员合影(右一为蒋老)
以下文字来自蒋老所撰写的《心潮澎湃忆当年——我参加的抗美援朝翻译与战斗的4年》,刊登于《校友通讯》(由上海外国语大学二期北京校友分会编印)
我参加抗美援朝翻译和战斗的4年
蒋之鉴
1950年10月,抗美援朝开始后,因志愿军主要面对的是美军,急需英文翻译,故中央军委向上海要懂英文的人员,为此,原华东革大上海俄专急招英文中级班的学员。我当年24岁,正值血气方刚,解放后在1949年12月就参加了共青团,又有一定的英文基础,故即报名参加。
英文中级班共招收了70多名学员,仅一个班级。我担任班级的团支部组织委员。进校一周后,教务主任张沛找我们团支部3名干部谈话,要求我们发动同学积极参加抗美援朝。经过一周发动后,已有10多名学员表示愿意参加。于是校领导召开全校大会,教务主任陈东明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,传达了中共中央关于“唇亡齿寒,户破堂危。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”的口号。最后鼓动大家:“谁愿意参加抗美援朝的,请到台上来!”一下子就有60多名学员争先恐后地拥到了主席台上。
抗美援朝纪念徽章
大会结束后,有44名学员被批准参加抗美援朝,我也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名。到北京报到后,我被分配在第12军军部,跟着前来接应的同志,到军部所在地河北省束鹿县辛里集镇。我在军政治部敌工处,担任敌工助理员兼英文翻译。休整了四五天后,随部队出发,坐火车到达辽宁省宽甸县城,次日步行到位于鸭绿江边的宽甸县长甸河口。
第二天,我们高唱《志愿军战歌》,踩着由木船搭成的浮桥,跨过了鸭绿江,不用护照、不用签证地进入朝鲜。经过10多天的步行军,到达了位于朝鲜中部的谷山地区驻扎。休整了几天后,随部队开始了第5次战役,志愿军一直打到南朝鲜的首府汉城。
我在朝鲜的主要工作是:第一,开展政策攻心,瓦解敌军。散发宣传品——《俘虏政策》、《安全通行证》,宣传我军宽待俘虏,向美军宣传:“迷途知返”:你们远渡重洋5000里来朝鲜,不要再为大资本家卖命,应立即退出侵略战争,不要再作无谓丧身,全家人都在急盼你们早日回家团聚,并列举开战以来美军已伤亡多少万人等数字。我军的政策是缴枪不杀,宽待俘虏,有伤有病的给予治疗,等等。
第二,阵前喊话,就是到阵地前沿,用高音喇叭或者一般喇叭,用英语向美军喊话。并在部队休整时,通过连队的文化教员,教战士们用最简单的英语,向美军喊话,主要内容是:你们已经被包围了,或者是你们战斗失败了,赶快投降,缴枪不杀,我军宽待俘虏。
第三,审讯和教育美军战俘。凡是下属部队抓到的俘虏,均押送到军政治部敌工处集中审讯、看管。经我前后审讯和教育的美军战俘有80余名,除涉及军事秘密外,有2名美军战俘给我印象较为深刻,一名是美空军少校中队长戴维,他的前额有一小撮白发,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。在审讯后,警卫员来报告说:“戴维坚持不吃饭。”我即把戴维叫来,问他:“为什么不吃饭,是否要绝食?”他说:“不是,因我从来不吃只有一个菜的饭。”我本着俘虏政策对他进行教育,解释说:“你误会了,给你吃的饭、菜,是与我们完全一样的。”他回到看守处后,眼见与我所讲的事实完全一样,才释然。过后,他的态度大有改变。
另一名是美陆军中士麦特生,原是大学生,通过我对他耐心教育20多天,在遣送他去战俘营的当晚,他主动表示,待战争结束释放回国后,一定将志愿军宽待俘虏的政策,以及在这场战争中所见所闻向有关各界作如实的宣传,愿当一名“和平人士”。
第四,遣送俘虏。一般集中俘虏达到10人左右,即押送至鸭绿江边的壁潼战俘营(POWCAMP)。鉴于美军将整个朝鲜划分为A、B、C……战区,每个战区白天都有4架F86战斗机进行巡逻、轰炸、扫射,夜晚派有B26轰炸机进行巡逻。因此,我们押送俘虏的汽车均在晚上行动,还须严防暴露目标,汽车只能开小灯,尽量不开手电筒。有一次我在晚上押送战俘到壁潼战俘营的途中,遇到美军B26轰炸机发现志愿军汽车的灯光,即投炸弹和机枪扫射,我们的车立刻靠山边停下,不料炸弹已近距离迎来,弹片炸射四方。
待空袭过后,开车继续行驶,驾驶室里有驾驶员、副驾驶员和我,副驾驶小沈坐在中间,一动也不动,我以为他睡着了,过了一会,我再推摇他仍然不动,我就叫驾驶员停车看个究竞,只见他的后脑有个不大的洞,正在流血,再看,驾驶室的后窗玻璃已被打穿,原来是弹片穿过驾驶室正后方的小窗,打进了他的后脑,以致副驾驶员小沈同志当场光荣牺牲了!在朝鲜战场真是前方后方不分,立体战争就是如此。
《校友通讯》第34期
1952年10月,我随部队参加了上甘岭战役。上甘岭位于金城地区西侧,是五圣山主峰五个高地总称。当时,其中的3个高地已被美军占领,且地势居高临下。另外的537.7和597.9两个高地,由志愿军坚守。由于上甘岭是五圣山的主峰,如被美军全部占领,可向北直泻而下,夺取距离50公里的金化地区,由此可以达到在停战谈判时要求在39线作为停战军事分界线的目的。因此,上甘岭作为一道屏障,将美军阻拦在三八线,实属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。
1952年10月14日,美军发起了“金化攻势”,进攻由志愿军第15军防守的上甘岭阵地,该军坚守了17天,因伤亡较大,故由第12军31师于11月1日接防。我随“军前线指挥所”也到达了上甘岭阵地。美军所占领的3个高地居高临下,而且美军在上甘岭周围布置了射程有20公里至40公里的5个榴弹炮群,每群有5门炮,不分昼夜地轮番向我军开炮;同时有B26、B29轰炸机进行轰炸封锁。高地上都是熏黑的岩石化灰土,造成整个高地标高下降了2公尺。
由于敌人的封锁,我们向山上运送人员和物资极度困难。我们就通过由战士们挖的深约1米的交通沟,利用敌人开枪开炮的短暂间隙,沉着、机智地通过封锁钱,向坚守在山上坑道里的志愿军运输弹药和生活给养,当然,数量十分有限,且伤亡较大,从而造成山上经常缺少弹药、粮食和水。
在山上,除了要坚守阵地外,最困难的是喝水。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,许多战士在下山取水的途中牺牲了,因此首长要求多送苹果、萝卜,然而,多吃苹果嘴巴发甜不能解渴,所以萝卜更受战士们欢迎。
为了瓦解敌人,上级命令我到第一线向敌人喊话。我就跟随从连队来的通讯员到前沿阵地,出发前通讯员特别关照我,一定要紧跟着他,因为敌人的开枪开炮有一定的规律,他熟悉敌人每一阵炮轰和每一棱子机枪、子弹后,大约间隔多少时间,他前进我前进,他卧倒我卧倒,这样就可以避免伤亡。于是我就在通讯员的带领下,经过几十次的前进、卧倒,终于通过了封锁线,来到半山腰最前线的坑道里。
坑道也就是战士们挖的高约1米,宽约半米的山洞。因坑道本来就比较狭窄,再加上里面存放着弹药和生活给养,以及堆积着牺牲战友的遗体,空气稀少,我只能爬着进出,前后开展了十七八次向美军喊话。
我在朝鲜参加了第5次战役、金化战役等战役中,要数上甘岭战役最为艰苦、壮烈,一是面对装备占优势的敌人;二是战斗十分频繁;三是我军伤亡也较大。但指战员们不怕牺牲,英雄人物众多,如91团5连战士胡修道在一天的激战中歼灭敌人280多人,荣获特等功臣、一级战斗英雄、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英雄的称号。
经过43天的上甘岭战役,于11月25日,在志愿军第15军及第12年31师91和93团、34师、35师指战员们坚守阵地、顽强战斗、击溃敌人无数次轮番进攻的情况下,以我军坚守的胜利,敌人进攻的失败而告结束。为整个朝鲜停战谈判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历时3年零33天的朝鲜战争
终于在1953年7月27日
签订了“停战协定”。
7月29日该停战协定生效。
此后,我随部队又转驻守了朝鲜的许多地方,曾荣获朝鲜人民政府授予的军功章,以志表彰。直至1954年11月我转业到地方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