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年前,中共中央作出了“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”的历史性决策,153万人民志愿军勇赴朝鲜,他们肩负着人民的重托、民族的期望,高举保卫和平、反抗侵略的正义旗帜,和朝鲜人民和军队一道,历经两年零9个月的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,赢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。
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,来自上外的44名青年学子奔赴前线。在他们的背后,是被泪水和汗水浸透的光辉过往,是被正义和信念驱使的难忘岁月,亦是热血男儿的璀璨一生。对旁观者来说,历史是一段在书本图画中描绘的故事,但对于亲历者,却是刻在骨血中的经历与感悟。
上外推出“朝鲜战争中的上外人”系列人物专访,让我们一起走近这群可敬可爱的人,通过他们的文字或者口述回忆,回顾历史并领略他们当年的英勇事迹,学习他们的爱国主义情怀和奉献主义精神。
过觉生校友
近日,上外档案馆、校史馆、语言博物馆、校友会的师生拜访了抗美援朝老战士、上外赴朝语文工作队队员,过觉生老校友。在他的口述中,那段难忘的赴朝作战岁月生动地展现在了大家眼前……
名门之后,情系语言,心系国家
我高中时作为优秀生被保送到上海圣约翰大学专修英语,父亲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,在圣约翰大学土木系做教授,曾是茅以升先生的同学。我报考华东人民革命大学附设外文专修学校是学俄文去的,那时候朝鲜战争刚爆发,报道上说要招一批赴朝语文工作队,我就去报名试试看。进入赴朝语文工作队后,我分配到68军,并于1951年6月前,跟随朝鲜人民军第5军在元山一带(之前为东线的防线)从事翻译工作。当时适逢美国司令李奇微和范弗里特发动五次战役,由于军事实力的差距,士兵在狙击战中伤亡不断。每天上去一个连、一个排,活下来的却没有几个人。他们用的是炸弹、飞机、大炮,我们是靠人拼的。他们宣传说我们像羊群一样的冲锋,事实上也是如此,可这是带有污蔑性的。我现在提起来还是很难过。
过觉生老校友的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徽章
审问俘虏,破译消息
美军陆战队的上校司令从朝鲜浦项到釜山飞行的时候,在“三八线”上被我们活捉了。他首先被送到我面前,我一眼就认出来了,因为美国人在东京有陆军广播电台,什么都讲,会把国家的事情都暴露出来。我作为翻译,代表68军军部审讯他,教育他,让他知道我们不杀俘虏,优待俘虏,我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。
1951年冬天,我当时是敌工处的,又被派到侦察处帮他们收听美国的消息,所以也是侦察处的。侦察处给我一个电台天天收听,把美国报过来的消息发给军部、司部的首长作为参考。有时他们暴露的一些消息很可笑,比如我们坑道里不知道有没有人,炮弹也送不上去。他们打了“某某高地的志愿军仍在顽抗”,那我们就知道了,马上赶去支援,把炮弹背着送上去,那时牺牲都特别大。
冒险采购,同袍已逝
我们在山头上行军的时候,插了树枝做伪装,晚上从中国走到朝鲜,经过鸭绿江,一直走到前线,我们背着面饼,放一些在口袋里路上咬着吃。缉防的时候,我们就进行围击战,堵住他们,我们也不怕牺牲,只知道不能让他们过“三八线”。有一次我和朝鲜翻译被派去元山采购,同行的还有一位小参谋,他是家中独子,才20岁。我们从元山搭着汽车采购回来,经过美国的封锁线,满天都是探照灯,汽车在后边一目了然。一路上飞机轰炸、扫射,我们就跳下来,扑在沟里面,一路上这样重复了几十次。等快到军部驻地的时候,周围都是山区,飞机就找不到我们。那时我们很累了,我跟那个小参谋头靠头坐在卡车上,晃着晃着,终于到了宿营地要下来了。我喊“小吴,到了到了,下车”,他却不动了。我看不出是怎么回事,身上也没血,就把他扶下来,头翻过来一看,跟我头靠头的后肩上有一颗弹片,血也没流就走了。那天回来,本来要包饺子吃,大家也不吃了,把他埋了,这是我去了之后最伤心的事。跟我一起去的翻译,有些去前线坑道之前就被打伤了,有的还没有到前线就牺牲了。
过觉生老校友佩戴上荣誉徽章,忆往昔峥嵘岁月
咖啡火药,断粮风波
当时只有我一个翻译,要给俘虏登记,填写履历表,事情很多。我累得两三天没有睡觉。就在这个时候,从志愿军前线部队回来的一个尖刀班的排长来找我,他说“你给我们看看,这一桶是什么”,我一看是咖啡。他问是不是火药,我说这是哥伦比亚的咖啡。我和处长说了之后,他就送我一桶咖啡,让我拿下去给大家喝喝。牛奶没有,糖也没有,我们就喝纯咖啡,拿坑道里的铜壶,装了一大壶咖啡,大家每人一杯咖啡,有的没喝过,我说你喝喝,这是提神的,他们捏着鼻子一喝,说好像是不累了。
有一次刚打完仗,所有的车队、运输线运的都是弹药军火,粮食来不及运。我们断粮了,没有大米、面粉了,我们只能吃高粱米,美国人也得跟着吃高粱。连吃三天,问题来了:便秘,很痛苦,泻药吃下去也没有用。我想到一个办法,用高粱和朝鲜老百姓换土豆,朝鲜老百姓土豆吃腻了,喜欢高粱米,我们一下子换了很多土豆。找了伙房里的黑人厨师,做了好多不同的土豆,一吃土豆,就不便秘了。
采访前,过觉生老校友特地准备了咖啡
最后一战:凯旋
1953年,68军成为主攻,打金城战役,这也是最后一战。这一战,我们打得很成功,把原本要求谈判的人打到停战签字。这一战,我亲自翻译、解释,供指挥员参考。那一次在前线发动进攻的时候,对面是美军24军和15军,我们站在离对面有一百多米的坑道里,炮火猛攻10分钟,我们用一切大炮从山上拉下来打,用所有的炮,榴弹炮、散炮、迫击炮,所有的火力朝他们打,打得前面一片红的,都烧起来了。在准备炮火的10分钟里,我们尖刀班已经准备好,有的埋伏在敌人跟前,挖了洞躲在里面。炮火一停,他们就钻到坑道上面,近距离作战,人死得特别多。有一次在坑道里,刚好碰到杨育才的侦察班,13个年轻小伙子,咬破了手指,在布上写了血书:“假如这一次牺牲,允许我入党。”血书写完,炮火准备好,他们每个人用一块毛巾偷偷伪装成伪军,冲进伪军阵营里,把正在开会的白虎团团长和师长都活抓了,这是后方奇袭,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。正面我们尖刀班吹冲锋号,把炮兵团12枚105毫米的榴弹炮、63名美国兵的枪都给缴获了,听到我们的包围,喇叭一响,他们都投降了。
过觉生老校友动情讲述
7月13号左右,全部俘虏出发到中国,7月27号停战签字,他们一听见签字高兴得不得了,一边笑一边哭,笑是因为他们能回去了。再过了一段时间,根据谈判,这批俘虏63人要被遣返,我们给他们开了一个欢送会,讲讲我们的政策:我们优待俘虏、不杀俘虏,最主要的目的是化敌为友,要把他们转变思想。后来的确有些俘虏不回去了,跟着我们回北京了。
在采访的最后,过觉生老校友对母校日新月异的发展发出感叹:“现在的上海外国语大学不像当初了,增加了各种学科,各种语言,非常兴旺。” 并亲切鼓励新时代的同学们,要多锻炼身体,时刻保持身心健康,积极上进。